张敏强/澳门城市大学；董亮/辽宁社会科学院；郭艳娇/辽宁财政科学研究所

 

    内容提要：地方政府公共债务累积到今天，已经成为我国系统性风险的一部分，亟需拓展视角，深入研究如何评估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确保财政可持续。本文对现有国内外文献进行梳理比较，并且选择其中四种方法进行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初探，发现现阶段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主要表现为风险转嫁。给定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转嫁的实施以及事实上已经采取的借新还旧等措施，本文建议从是否能够实现政府蓬齐博弈可持续的角度进行地方财政可持续性评估，并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时间维度提出了对策建议。

    关键词：地方财政可持续  地方政府公共债务  蓬齐博弈  动态效率

 

    地方政府公共债务[1]风险问题在我们国家引起关注可以追溯至2002年左右。这之后，地方政府公共债务余额呈现了“没有最高，只有更高”的发展态势。截至2010年末，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余额（包括省、市、县三级）共计10.7万亿元，2013年6月末这一规模增至17.5万亿元，年化增长率接近22%。2014年底清理甄别并被锁定的地方政府性债务24万亿元，其中，地方政府债务15.4万亿元，比2013年6月增长41.3%；或有债务8.6万亿元，比2013年6月增长22.9%。截至2018年末，全国地方政府债务余额已经达到18.4万亿元，与2014年末相比约增加19.4%。可以说，地方政府公共债务累积到今天，已经成为我国系统性风险的一部分，这对科学评估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产生需求。纵观国内外文献，特别是外文文献，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识别和评估通常不是单一目标，而是在设定其他目标，例如保持政府税率不变、保持政府政策方向不变或实现动态效率等情况下实现债务的可持续。不同的目标组合，结果也不相同。因此，本文认为应先厘清规范性问题，即识别和评估什么，即选择什么样的视角进行评估。

    本文与现有文献比较，创新之一是提出了“地方政府公共债务”这一广义术语，已和目前官方使用的地方政府性债务、地方政府债务、隐性债务、地方政府全口径债务相区分。创新之二是提出评估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的新视角，即基于政府蓬齐博弈可持续性视角对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可持续性进行评估。本文接下来的章节安排如下：第一部分，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述评；第二部分，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视角初探；第三部分，结论及对策建议。

    一、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述评

    一般来说，风险是一个可测度的不确定性，而且一般指不愿发生的事件发生的不确定性。政府债务风险，按照Horton Jr．（1972)认为，一旦在经济繁荣时期发生政府违约事件，经济萧条趋势将随即而来，这种违约一般表现为政府债务增长超过了居民收入增长。Alberto and Tabellini (1992)认为政府债务风险是债务规模膨胀所导致，可以划分为两类，一是政府债务规模增加所导致的货币贬值风险，二是政府债务增加还将会导致债务违约，从而将影响政府信用。与此同时，部分学者还将债务风险与财政可持续性相互联系，即将债务风险当成是财政不可持续性。Blanchard et al．(1990)认为在确定财政收支水平时，如果能够使所考虑时期内的净债务占GDP的比重保持不变，此种条件下确立的财政收支就是可持续，反之就存在风险。Frenkel and Razin (1996)认为政府债务不可持续将会导致财政政策发生“急剧性”变化，从而导致预算发生失衡，以及不能偿还债务而损害储蓄人的利益。

    与上述定义相对应，行政部门、世界性非营利组织（例如世界银行等）和学术界探索出不同的方法评估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总体来看，政府债务评估方法可以分成以下四种类型。

    一是基于国家层面，借鉴国际上判断债务规模的几个指标参数，如负债率、偿债率等，对我国整体性地方政府债务风险进行综合评价。例如欧洲货币联盟（European Monetary Union, EMU）曾遵循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则：政府赤字在3%以内，政府债务余额占GDP比重在60%以内。当然这种规则从实践来看面临挑战，因一些未能满足这一规则的国家并没有陷入危机，相反，西班牙等国虽然满足这一规则，但依然面临了主权债务危机。

    二是根据项目现金流和结构类型核算历史违约率，判断项目风险。该种方式主要针对具体项目。与该方法类似，目前国内有不少文献将地方政府公共债务看作以地方偿债能力为基础的一种看涨期权，当地方政府到期时，若地方政府足以覆盖应偿还的债务本息，地方政府将能够偿还债务，避免债务违约，反之，如果地方政府偿债能力小于应偿还的债务规模，则政府将无力支付债务，发生债务违约。该方法认为地方政府偿债能力具有波动性，可以运用未定权益分析法（Contingent Claims Analysis，CCA）来构建KMV模型测度债务违约概率。不同文献的区别（沈沛龙，樊欢，2012；刁伟涛，2016；洪源，胡争荣，2018）在于地方政府偿债来源不同。

    三是构建反映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的评估指标体系（洪源，胡争荣，2018）对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进行临界值下的排序评估。该方法涉及评估指标选择、权重和风险临界值设定等，具体研究方法又可以进一步分为：（1）多元统计分析法，包括因子分析法（朱文蔚，陈勇，2015）、聚类分析法、判别分析法、熵值法（郭玉清、袁静、李永宁，2015）；（2）层次分析法（王振宇、郭艳娇等，2013；宋良荣，侯世英，2018）；（3）人工神经网络法（洪源、刘兴琳等）。

    四是采用可持续性分析政府公共债务风险逐渐成为一种新的趋势(缪小林，伏润民，2014)。债务可持续性分析在国外开始的较早，根据邓晓兰（2014）等人撰写的评述文章显示，1944年，Domar提出了著名的政府债务可持续性（一般用财政（或财政政策）可持续表示，即Fiscal or Fiscal Policy sustainability）条件：如果名义GDP的增长率高于未偿债务的增长率，那么公共债务是可持续的，即未来的债务负担率将是收敛的。之后在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政府债务可持续性分析开始增多。

    Craig Burnside(2005)指出，现有文献在研究债务风险的时候，会考虑债务或者扩张性财政政策对经济危机的化解，但忽视了经济危机发生之后，对债务（财政）可持续性的影响。他指出，财政可持续性分析的作用之一是为一个特殊的政策组合是否是可持续提供指示。如果一个特殊的政策组合已经呈现出明显的不可持续，政府通常会改变他们的政策。所以，债务或财政可持续分析通常不会聚焦在违约本身，而是关注政府改变政策以不发生违约事件的频率。即使没有发生违约，财政政策也可能是高成本的，所以财政可持续分析有可能涉及一项政策组合的运行成本。因此，Craig Burnside(2005)将公共债务的可持续性定义为在不断偿付债务的同时能够无限期地保持同样的一套政策。在Craig Burnside(2005)一文中，政府预算跨期表达是为：

                                               (1)

    通过公式（1）可知，t+j期政府债务余额等于t-1期政府债务加上政府基本预算盈余（财政收入+转移支付-不包含债务利息的财政支出）加上政府的铸币税收入。给定这一政府预算，债务可持续要求政府未来收入的现值等于初始债务水平。但是Craig Burnside(2005)分析显示，无论政府债务规模是多少，总会有一组财政货币政策组合满足这一条件，从而政府举债的可持续性相当于没有约束条件，而这一点是“反直观情况”。

    之后的研究肯定了债务规模的重要性，并用负债率（债务/GDP）代替Craig Burnside(2005)中的实际债务规模，从而债务可持续被定义为负债率趋向于初始值（b0）或者一个高于初始值但基本稳定的水平。

    以上分析均以非蓬齐条件（No Ponzi-Game）和横截条件(Transversality Conditions)为前提，并且要求实际利息率高于经济增长率。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无风险实际利息率很多情况下是负的，而各国经济增长率一般是正的。此外，各国政府确实执行了蓬齐博弈，即政府实施了长期的赤字政策，利息支付造成的债务增长通过发行新债来负担。在这种情况下，财政可持续分析转向了政府债务蓬齐博弈是否可持续？需要指出的是，在此后的文献中，公式（1）中的铸币税没有考虑在内。国内文献中，从可持续角度探讨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的有缪小林、伏润民（2014）、马拴友（2001）、缪小林、伏润民（2013）等。

    二、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视角初探

    本文结合中国实际，从现有国内外文献中选择了四种进行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初探。第1种对应方法三，按照王振宇等（2013）的做法，构建地方债务风险的评估指标体系进行评估。第2-4种对应方法四，从可持续性视角出发进行评估。

    1.评估初探1：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指标体系法

    2013年，王振宇课题组按照AHP方法构建了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指标体系，并赋予了每一个指标的风险临界值。2015年，郭艳娇又进一步对2013年构建的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估指标体系进行了校正，重新审视了预警指标，并对预警指标风险区间和权重进行了重新界定[2]，使之更加符合经济新常态下的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发展现状和风险管理。本文修正后的地方政府债务风险预警系统为基础，采用2017年数据对全国31省市地方政府债务风险进行了测算，结果见表1。由表1可知，全国有10个省市地方政府债务风险为中警，其余为轻警。从子系统来看，宏观经济子系统风险较高，近年来GDP、固定资产增速下降较大，同时对金融深化率、公共预算收入增长率产生影响，这是地方政府债务风险攀升的主要原因。

表1  2017年地方政府债务风险预警结果

 

    2.评估初探2：以Domar可持续性为基础的IFS指数

    1944年，Domar提出了著名的政府债务可持续性条件：如果名义GDP增长率高于名义未尝债务的增长率，那么公共债务是可持续的。Yanagita和Hutahaean以Domar的定义为理论基础提出了公共债务可持续性指数（Index of Fiscal Sustainability,缩写为IFS指数）。IFS指数=名义债务的变化率减去名义GDP年增长率，它表示政府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比率的动态变化。该比值为负，表明政府债务可持续。

    本文测算了2015年-2018年中国政府债务的IFS指数。其中，地方政府债务不包括隐性债务，也不包括或有债务，是最小口径的地方债。由表2可知，2017年和2018年IFS指数为负，即名义债务增长率高于名义GDP增长率。按照跨期预算理论，财政可持续要求债务余额与GDP比值趋向于收敛（或等于0或等于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值），这需要债务增长率要小于名义GDP增长率。这一思想的落地要求政府消减政府支出，逐渐降低债务余额，实现财政可持续。本课题认为，该思想相当于IFS指数的动态演变路径。从表2四年数据来看，债务余额与GDP比值没有下降，反而上升。

表2  中国政府债务的IFS指数

 

    本文同时以2016年和2017年数据为基础，测算了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的IFS指数（见表3）。由表3可知，2017年，全国15省可持续，包括北京、河北、辽宁、上海、安徽、江西、山东、河南、广东、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和宁夏。剩余16省不可持续。

表3  全国各地区2017年地方政府债务的IFS指数

 

    3.评估初探3：Buiter的政府净资产视角

    1985年，Buiter撰文认为，一个可持续的公共债务应当以政府净资产进行评估，即为了使公共债务可持续，政府应该持有的净资产是多少。给定政府净资产数值、公共债务实际利率、经济增长率和债务增长率，就可以测算现有净资产规模下，公共债务是否可持续。Buiter公共债务可持续性指标为：

                                                    (2)

    Buiter指数为正时，表明公共债务没有超过合意的债务规模，债务可持续。因为本文主要关注短期流动性风险，所以以一般预算收入、政府基金收入和国有资本经营收入表示政府净资产，未考虑政府存量资产折现。合意的债务余额/GDP取60%。实证结果现实，全国来看（见表4），2014年-2018年政府债务均不可持续。分省来看（见表5），31个省市自治区也均不可持续。

表4  2014年-2018年中国政府债务的Buiter指数

年份		2014	2015	2016	2017	2018
地方政府债务总额		154074.3	147568.4	153557.6	165099.8	183862.0
中央财政债务		95655.5	106599.6	120066.8	134770.2	156908.4
政府债务余额		249729.8	254168.0	273624.3	299870.0	340770.4
当年GDP		643974.0	689052.1	743585.5	827121.7	900309.5
政府收入	一般公共预算收入	140370.0	152269.2	159605.0	172592.8	183352.0
	政府性基金收入	47309.2	48873.4	37173.7	47174.7	64164.9
	国有资本经营收入	1981.8	2263.1	2294.7	2579.0	2837.7
	总计	189661.1	203405.7	199073.4	222346.4	250354.5
实际GDP增长率（nt）		8.3	6.4	6.7	7.0	6.6
实际利率（%）(rt)		3.5	3.5	3.5	3.5	3.5
政府收入/GDP（wt）		29.5	29.5	26.8	26.9	27.8
Buiter index		-2.82	-2.25	-2.15	-2.23	-2.20
是否可持续		不可	不可	不可	不可	不可

 

表5  中国各地区地方政府债务的Buiter指数

地区	地方政府债务年变化率	当年GDP	政府 净资产	债务余额/GDP （dt）	实际GDP增长率（nt）	实际 利率(rt)	政府收入/GDP（wt）	Buiter 指数	是否可持续
北京	3.6	28104.9	8625.1	13.3	6.7	3.66	30.7	-2.28	不可
天津	17.6	18549.2	3627.2	15.7	3.6	3.97	19.6	-0.96	不可
河北	8.1	34016.3	5665.7	16.7	6.6	3.83	16.7	-1.73	不可
山西	12.6	15528.4	2650.5	14.8	7.1	3.75	17.1	-2.08	不可
内蒙古	9.5	16096.2	2048.7	35.3	4	4.31	12.7	-1.22	不可
辽宁	-0.8	23409.2	3125.1	36.4	4.2	3.96	13.3	-0.76	不可
吉林	10.3	14944.5	1727.0	19.4	5.3	4	11.6	-1.44	不可
黑龙江	10.7	15902.7	1616.6	19.6	6.4	4.02	10.2	-1.95	不可
上海	4.7	30633.0	8723.0	14.6	6.9	3.8	28.5	-2.18	不可
江苏	10.2	85869.8	15346.0	12.7	7.2	3.87	17.9	-1.51	不可
浙江	10.1	51768.3	12455.4	16.2	7.8	3.78	24.1	-2.11	不可
安徽	9.5	27018.0	2849.5	19.7	8.5	4.06	10.5	-2.89	不可
福建	10.0	32182.1	4878.4	15.4	8.1	4.07	15.2	-1.63	不可
江西	7.9	20006.3	2350.6	19.8	8.8	3.93	11.7	-2.83	不可
山东	8.0	72634.2	9872.4	13	7.4	3.96	13.6	-1.35	不可
河南	0.4	44552.8	5924.8	12.4	7.8	3.96	13.3	-1.73	不可
湖北	12.0	35478.1	5685.1	14.4	7.8	4.05	16	-2.01	不可
湖南	12.3	33903.0	4044.2	20.1	8	4.15	11.9	-1.84	不可
广东	5.8	89705.2	16967.4	9.51	7.5	3.89	18.9	-1.61	不可
广西	5.9	18523.3	3682.8	24.7	7.1	3.91	19.9	-2.05	不可
海南	10.2	4462.5	773.6	35	7	4.22	17.3	-3.23	不可
重庆	7.5	19424.7	4630.4	19.2	9.3	3.89	23.8	-3.10	不可
四川	8.8	36980.2	6287.4	21.1	8.1	4.09	17	-2.40	不可
贵州	-1.2	13540.8	2584.2	64.3	10.2	3.94	19.1	-4.00	不可
云南	5.8	16376.3	2632.6	38.8	9.5	3.94	16.1	-3.14	不可
西藏	70.5	1310.9	262.2	4.41	10	3.78	20	-13.86	不可
陕西	9.7	21898.8	3031.6	22.5	8	4.07	13.8	-2.02	不可
甘肃	16.3	7459.9	1237.3	23.8	3.6	3.93	16.6	-1.79	不可
青海	13.0	2624.8	330.7	51	7.3	3.97	12.6	-4.63	不可
宁夏	4.7	3443.6	530.5	34	7.8	4.07	15.4	-3.04	不可
新疆	19.1	10882.0	1915.1	26.1	7.6	3.89	17.6	-3.35	不可

 

    评估初探1-3的结果中，不同省份的结果不尽相同。同一省份在不同评估初探中的结果也有不同。例如辽宁、贵州、云南、宁夏在评估初探1和3中，风险较高，但在评估初探2中风险则较低。而黑龙江、江苏、浙江、福建、湖北、湖南、陕西、海南、新疆等省在评估初探2和3中风险较高，但在评估初探1中风险较低。主要因为各个评估初探考虑的视角不同。评估初探2更加关注债务变化率和经济增速之间的关系，辽宁、贵州、云南、宁夏等省因其存量债务较高，近年来一直在着力降低债务余额，所以在评估初探2中风险较低。而评估初探1和3则更加全面，不仅考虑债务变化率，也考虑债务存量和GDP，所以辽宁、贵州因为债务存量高、GDP相对低而风险加大，江苏、浙江、福建、湖北、湖南、陕西、海南、新疆等省份则因为近年来债务变化率较高而使评估结果趋向于风险较大。

    4.评估初探4：基于蓬齐博弈可持续性视角的评估

    已有文献在对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可持续进行评估时，大多数以非蓬齐条件（No Ponzi-Game）和横截条件(Transversality Conditions)为前提，并且要求实际利息率高于经济增长率。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无风险实际利息率很多情况下是负的，而各国经济增长率一般是正的。此外，各国政府确实执行了蓬齐博弈，即政府实施了长期的赤字政策，利息支付造成的债务增长通过发行新债来负担。在这种情况下，财政可持续分析转向了政府债务蓬齐博弈是否可持续？Oliver Jean Blanchard 和 Philippe Weil(1992)的文章显示，给定动态效率和帕累托效率为前提，地方政府债务是否可持续与无风险利息率是否为负（或者债务实际利息低于经济增长率）和负债率的变化无关，与政府债务的发行是否能够替代市场不完善（主要指代际间的保险功能）有关，即当一国经济体处于动态无效率时，政府可以执行债务蓬齐博弈，使经济实现动态效率的同时，实现债务的可持续性。换句话说，我国地方政府是否可以执行债务蓬齐博弈、避免债务风险显性化的前提是我国目前的经济状态：如果是动态无效率，则政府可以进行债务蓬齐博弈；否则，政府无法进行债务蓬齐博弈。

    动态无效率最早由Peter Diamond（1965）年提出，他指出在一个在稳态经济增长路径下的经济体可能形成了过多的资本。1961年，Phelps指出当资本存量超过黄金消费点对应的资本存量时，通过允许当代人吞没一部分资本存量可以实现帕累托改进。Tirole（1985）证明动态无效率是一般均衡中投机泡沫存在的必要条件。

    因为动态（无）效率概念对研究经济增长、财政政策效果和资本资产定价等的重要作用，学者们开始试图实证分析经济体是否实现动态效率。Tobin（1965），Solow（1970，Feldstein（1977）通过从观测到的会计利润率来估计资本的边际产品数值大约为10%，该值高于美国的经济增长率，从而认为美国是经济动态有效的。Ibbotson（1984）则是通过比较无风险的实际利息率低于经济增长率，从而认为美国经济是动态无效率的。Mishkin(1984)实证结果显示，除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实际利息率也低于经济增长率，表明这些国家的资本存量也有可能是过量的。上述两种方法在确定性条件下，结论将是一致的，即来自利润和资本存量数据的资本边际产品与来自国债的无风险实际利息率是无差别的。但在不确定性条件下，两者是不同的。Andrew B. Abel, N. Gregory Mankiw, Lawrence H. Summers, Richard J. Zeckhause(1986)年提出了AMSZ准则，即资本净收益大于总投资。因为AMSZ准则所用变量对应现实经济体中的变量，所以应用较广。

我国学者史永东，齐鹰飞（2002）采用AMSZ准则评估了1992年-1998年的中国经济动态，结论是动态无效率。之后，袁志刚，何樟勇（2003），项本武（2008），黄伟力，隋广军（2007），黄飞鸣（2010），杨继军，张松林（2018）和沈爱凤，邢建国（2018）等人也对中国经济动态效率进行了实证检验。本文根据AMSZ准则测算了1990-2017年中国经济的动态效率，结果见图2。由图2可知，除了2004年-2007年四年之外，1990年以来我国投资净收益均为负，表明我国经济动态无效率。

 

 

 

 

 

 

 

 

 

 

 

 

 

 

 

图2  1990-2017年中国经济的动态效率

注：资本总收益=GNP-间接税-企业补贴-劳动者报酬，总投资=固定资产投资+存货投资；净收益=资本总收益-总投资。

 

    从图2还可以发现，2008年以来，投资净收益呈快速下降趋势（见表6）。这一时期恰恰是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快速增长时期，两者变化方向基本一致，表明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与经济动态效率基本吻合。

表6  2008-2017年中国总收益、总投资和净收益

单位：亿元

年  份	资本总收益	总投资	资本净收益
2008	129204	138243	-9038
2009	139473	162118	-22645
2010	173719	196653	-22934
2011	205732	233327	-27596
2012	222053	255240	-33187
2013	242533	282073	-39540
2014	259083	302718	-43634
2015	269164	312836	-43671
2016	299083	329138	-30054
2017	324485	363955	-39470

 

    分省来看（见表7），2017年，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除江苏外，均表现出一定的动态无效率，因此，按照Olivier Jean Blanchard and Philippe Weil(1992)的分析结论，短期内中国地方政府可以进行债务展期，避免公共债务风险的显性化。

表7  2017年中国分省市总收益、总投资和净收益

单位：亿元

地区	资本总收益	总投资	资本净收益
全国	324485	363955	-39470
北京	9593	10946	-1353
天津	7444	10467	-3023
河北	12556	19083	-6527
山西	5515	7155	-1639
内蒙古	5636	10298	-4662
辽宁	10081	10127	-47
吉林	6319	9980	-3661
黑龙江	6470	9735	-3265
上海	11711	12193	-482
江苏	37382	37353	28
浙江	20066	22764	-2699
安徽	10450	13723	-3273
福建	11356	18509	-7153
江西	8406	10025	-1619
山东	29875	36413	-6538
河南	17702	31048	-13346
湖北	12764	20854	-8090
湖南	11679	17585	-5906
广东	33955	39658	-5703
广西	6761	9364	-2603
海南	1442	2816	-1374
重庆	8221	10381	-2160
四川	13607	18021	-4414
贵州	3862	9356	-5494
云南	4583	15487	-10904
西藏	385	1376	-992
陕西	8898	14415	-5517
甘肃	2316	3805	-1489
青海	950	3897	-2947
宁夏	1227	3807	-2580
新疆	3275	10852	-7577

 

    三、结论及对策建议

    从前三种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评价初探结果看，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大部分在中警，而且是不可持续的。但自2008年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快速增长以来，并没有出现任何一起地方政府债务违约事件，表明我国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并没有显性化，而是表现为明显的风险转嫁：转嫁给财政部门，影响财政一般公共预算支出。转嫁给金融部门，使金融部门风险增加。进一步地，财政部门的支出风险可以进一步影响本地区经济社会稳定，而当某个地区经济社会稳定出现问题时，上级救助是不可避免的，如此循环，则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可向全省甚至全国进行转嫁。

    给定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转嫁以及事实上已经采取的借新还旧等措施，例如置换债券、再融资债券等，本文认为地方政府公共债务可持续性评估应从是否能够实现政府蓬齐博弈可持续角度出发进行研究。从评估初探4的结果可知，全国来看，可以实现政府蓬齐博弈的可持续，分地区看，除江苏外，其余地区也有政府蓬齐博弈的空间。与之相对应，本文认为下一步的对策建议可以分成短期举措和长期举措两大部分。

    短期举措应从降低债务余额切换到如何实现政府蓬齐博弈的可持续角度。不可否认的是，近年我省宏观经济下滑加上财政刚性支出的增加，使部分基层财政收不抵支已成为事实，基本依靠上级财政转移支付，财政自给率严重不足。在这种情况下，用财政资金还本付息不具有可操作性。因此，短期举措重点在于坚持并且落实中央的“六稳”，并通过财政金融政策工具的搭配，提供流动性，降低实际利息率，以时间换空间。

    长期举措则必须是财政约束和经济增长相结合，一方面逐渐收紧财政原则，有效控制地方政府债务余额上涨。一方面继续推行以“创新、绿色、协调、开放、共享”五大理念为指引，克服思维惯性，落实和推动高质量发展，实现经济转型，这是防范和化解地方政府公共债务风险的关键。

    两方面共同发力，才有可能使负债率下降或者保持在一个不变的水平上，从而实现真正的地方政府公共债务的可持续。具体而言，一是引导和督促各级党委、政府树立正确政绩观和绩效观。二是建立跨部门协调机制，制定科学客观的政府债务管理规划。三是刚性追责和弹性施策相结合，调动地方积极性，创新化债方式；四是进一步完善财政管理体制机制，优化地方债务风险化解的制度环境。五是可以考虑将举债项目公开化，允许公众参与决策。六是债务信息也亟需公开，或者至少在政府内部（包括行政各部门、人大、政协、纪委等）先行公开，减少部门间的信息不对称，节省行政资源，以更加专注地开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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